文/《祖国》特约国际问题专家 郁志荣
去年朝鲜半岛紧张局势令世界瞩目，朝鲜核试验和导弹发射频度提高、力度加大，美国怒火、炮火一齐发泄，朝美关系大有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之势。2018年，半岛局势大逆转，面目焕然一新。4月27日，朝韩领导人在板门店韩方一侧和平之家11年来首次举行会晤，并发表《板门店宣言》；6月12日，朝美在新加坡实现了两国元首对峙70年来的首次会谈，这次世纪握手极大地消除了半岛紧张形势，甚至将改变其命运。朝鲜最高领导金正恩执政7年从未出访，今年首访中国并3个月内访华三次，中朝关系大幅度改善。从表面上看，引发半岛紧张局势的当事人是朝鲜和美国。但是，深入观察和仔细分析不难发现，朝鲜半岛的局势变化和形势发展与中国和美国这两个大国的博弈，产生的影响和作用是密不可分的。中美朝鲜半岛博弈焦点在于，一个要和平稳定，一个要生乱乱中获利。
美国是当今世界上唯一的头号超级大国，一贯奉行霸权主义。中美在上个世纪50年代初卷入了朝鲜战争，从此两国结下了梁子。朝战虽然停战将近70年了，但是朝鲜和美国一直没有签订和平条约，也没有建立正常外交关系，在法律意义上讲依然处于战争状态。每次，朝美发生摩擦或磕磕碰碰总是不自主地牵扯到中国，中国已经成为在解决朝鲜半岛问题上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员，甚至堪称主心骨。中国虽然一直声称朝鲜和美国才是朝鲜半岛问题的当事人，但实际上背后真正有影响和起决定性作用的依然是中美两个大国。当年，朝鲜没有中国出兵援助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反之，没有美国纠集联合国军使用飞机大炮参战，韩国也不复存在。上个世纪50年代的那场战争虽然停止了，也可以认为事实上已经结束了。但是，朝鲜半岛的争斗依然此起彼伏，延续至今。换言之，中美在朝鲜半岛问题上的博弈从未停止过，有时甚至还是错综复杂的，非常激烈和尖锐的。它们之间博弈的焦点就是，一个求和平稳定，一个要生乱乱中获利。中国一贯主张朝鲜半岛和平、稳定和合作，特别是在去年半岛局势最为紧张的时期，中国在那种情况下依然强烈主张和提出各方为半岛的努力方向是不生战，不生乱，不生战、不生乱必然是无核化。当时，中国提出这个主张的时候，包括美国在内为数不少的人内心认为是天方夜谭，异想天开。没有想到，一年后的今天却已经成为现实和事实，更难能可贵的是朝美双方元首已经把它摆在谈判桌上进行磋商和落实了。而美国对朝鲜半岛的立场、态度以及主张与中方恰恰相反，总的方针是让朝鲜半岛处于冲突、对峙、适度紧张又可控局面的状态。美国的想法是必须半岛生乱，他才能渔翁得利，才能实现由它来掌控局面和主导局势之目的。为此，美国在对朝鲜半岛问题上与中国博弈，可谓下足了功夫，花样不断翻新，手段多种多样，搅局、捣乱、和谈，再搅局，再捣乱，再和谈，无限期循环，乐此不彼。
一是美国军事威慑
制造和利用事端，造成半岛适度紧张且在可控范围内这是美国解决所谓朝鲜半岛问题的一个基本策略和做法。美国充分利用韩国“天安”号事件、朝鲜延坪岛炮击以及核试验和导弹发射，大做文章，制造舆论，打破半岛正常秩序，挑拨朝鲜与周边国家的关系，唯恐半岛天下不乱。另一方面，美国又摆出一副半岛救世主的面孔，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企图指挥一切，主宰一切。针对朝鲜连续不断核试验和导弹试验，美国一会儿扬言对朝进行军事打击，已经预先选定了八个军事打击目标。一会儿声称要对朝进行斩首行动，利用海豹突击队像对付拉登一样，将最高领导人置于死地。与此同时，加大了半岛及其周边的军事演习规模和力度，摆出一副真要打击的架势，对朝鲜进行军事威慑，逼其弃核。特别是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宣誓上台以后，朝鲜进行核试验以及发射弹道导弹频率增加、力度加大，将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推到了极点。美国为打击朝鲜的“嚣张气焰”，怒火和炮火并举。特朗普煞有架势地对外公开宣布，他已经下令派出战略核潜艇和航母群前往朝鲜半岛，给人印象是如果朝鲜不听话，坚决予以实施武力打击在所难免。不过，具有讽刺意义的是特朗普的话音未落，有人发现应该去朝鲜半岛的“卡尔文森”号航母群的位置不对，应该驶向半岛方向的，结果在驶向相反方向澳大利亚的途中。此举证明，商人出身的特朗普在用军事手段威慑朝鲜方面毫无经验，与军方没有很好沟通和协调，更谈不上默契了，最终出尽洋相。特朗普的无知，被时任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司令的哈里斯所玩弄，同时也把美国军事威慑的底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今后无论美国动用何种舰船和飞机，无论投入多大规模军力进行演习，已经起不到半点恐吓朝鲜的作用了。在特朗普出洋相之前，国际社会以为美国真的要对朝鲜动武，着实把中国急得“团团转”。一旦半岛战争爆发，战火必然会燃烧和影响至中国东北。一是朝鲜涌入境内大量难民的接收和处置十分困难。二是战争爆发后的核泄漏和核辐射造成境内大面积国土污染和对人民生命财产的莫大损害。三是在中朝和平友好条约依然有效的情况下，如何正确认识新形势下的中朝关系以及处理半岛冲突面临新的挑战。换言之，美国对朝鲜实施军事威慑和打击，作为博弈对手的中国面临着抉择，处于两难的境地。是像上个世纪50年代那样直接参战，还是任其自然？
二是美国以法治人
美国总是以公法祖师爷自居，在国际法和国际规则的制定、理解和运用上，有其独到之处和独特的套路以及做法。在中美半岛博弈中亦不例外，在法律武器的运用方面，往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棋高一着”。特朗普上台执政以后，在继续执行2016年联合国安理会一致通过“对朝制裁措施2270号决议”的基础上，2017年8月上旬美国又提出新的制裁朝鲜的议案，得到安理会15个成员国一致同意，对朝鲜第7轮更加严厉的制裁随即开始。这份新决议案从多个方面对朝鲜实施严厉制裁，包括：禁止朝鲜出口煤、铁、铅和海产品。比照往年数据，此项禁令将让朝鲜出口收入减少10亿美元以上，占其年出口总量的1/3。禁止其他国家雇用新的朝鲜劳工。禁止他国向现有与朝鲜合资项目中追加资金，禁止与朝鲜进行新的联合投资项目。将9名朝鲜个人列入联合国制裁名单，禁止他们旅行，并冻结其海外资产。同时被制裁的还有朝鲜的两个公司和两家银行。决议要求安理会监督制裁执行情况，并防止朝鲜进口军民两用物资。决议赋予安理会权力，禁止任何违反制裁的船只访问全球所有港口。决议还要求国际刑警组织帮助监督执行对被列入黑名单的朝鲜人员的旅行禁令。中国和俄罗斯给美国投了赞成票，这对朝鲜金融是一个巨大冲击，对本来已经陷入严重金融危机的朝鲜来说更是雪上加霜。众所周知，在上世纪50年代，美国曾经纠集了一些国家，盗用联合国之名对朝鲜发动了一场战争，企图给国际社会留下正义之师的正面形象，结局并没有如美国所愿，它被志愿军一举击溃，不得不退回三八线以南，而所谓的联合国军最终也沦为了笑柄。然而，68年后的今天，美国又针对朝鲜来一场故伎重演。又是利用联合国的名义对朝鲜实施经济制裁，以此伸张美国举措的正当性和合法性。同时，美国给博弈对手中国也出了一个难题，如果中国不同意美国发起的对朝严厉制裁议案表明其对半岛无核化是口是心非的假动作，一旦给美国投了赞成票中朝关系会走向何处不言而喻。美国提议安理会通过对朝更加严厉的经济制裁在某种意义上讲，就是美国为博弈对手中国挖的一个坑，对方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面临两难的抉择。
三是美国背信弃义
美国的战略指导思想决定了它的行动目的，从其自身利益考虑决不能让朝鲜半岛有宁静和平的日子，更不会主动积极撮合南北朝鲜和解乃至民族统一。北南一旦统一，美国驻韩美军没有任何理由继续滞留半岛，这意味着美国将失去掌控亚太地区的一个立足点，为博弈对手中国腾出手来解决台湾问题提供了有利条件。有鉴于此，美国想方设法要让朝鲜半岛保持一定的紧张态势，又要在可控范围之内。上个世纪50年代，美国对半岛玩法、玩火，进入21世纪的今天，美国对朝鲜半岛即玩法、又玩火，还玩术。使半岛永无安宁之日，让中国为之疲于奔命这才是美国的真正目的。朝核问题一晃快20年了，其中至少有几次美朝通过谈判达成共识，和平解决朝核问题是有希望的。但是，每次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结果美国暗地使了小妙招，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曾几何时，美、中、俄、朝、韩、日形成旨在解决朝鲜核危机的六方会谈机制。从2003年8月27日开始到2007年9月30日为止，共举行过六轮会谈。其中，2004年6月23日至26日在北京举行的第三轮六方会谈，各方都提出了解决朝核问题的方案和设想。会后发表了第二份《主席声明》，明确以“口头对口头、行动对行动”的原则，寻求朝核问题的和平解决。2007年2月8日至13日第五轮谈判第三阶段会议，通过了共同文件《落实共同声明起步行动》，六方同意根据“行动对行动”原则，采取协调一致步骤，分阶段落实共同声明。朝鲜按照会谈精神兑现承诺，2008年6月27日炸毁宁边核设施停止核试验。但是，美国却出尔反尔背信弃义，根本没有兑现2003年之前给朝鲜建两座1000兆瓦的轻水反应堆的承诺。朝鲜一怒之下，于2009年宣布退出六方会谈。由此联想到，今年6月12日朝美首脑在新加坡成功会晤并举行会谈，不到一个月美国国务卿蓬佩奥与朝鲜首席代表金英哲落实新加坡会谈精神却出了问题，在分阶段、同步实施上意见相左，分歧严重而搁浅。如果单纯从一次会谈，看不出美国在玩弄政治把戏。但要从历史上看，美国在解决朝核危机整个过程中的一系列举动和表现，其狐狸尾巴就无法躲藏。如果此次在一片大好形势下解决朝核危机中，出现任何问题或者差错并非是朝鲜方面在捣鬼或使何种招数，肯定是美国为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择手段暗地里使绊子所致。2009年朝鲜退出六方会谈，继续进行核试验并加大力度。美国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往中国头上扣屎盆子。认为朝鲜继续核试验是中国姑息的结果，要求中国给朝鲜施压，停止给朝鲜的一切供应，让朝鲜俯首称臣。
四是美国挑拨离间
美国为维持其霸权地位，激活同盟国家为其服务，破坏周边国家与中国的关系，以此挤压中国发展空间，给中国制造麻烦致使博弈对手始终处于尴尬境地。在朝鲜半岛的博弈方面，美国同样也使出其杀手锏——挑拨离间，让中国里外难做人，以此削弱或消除对手对半岛局势的影响力和掌控能力。美国针对朝鲜核试验和发射导弹，采取加大军事演习规模、力度恫吓和严厉经济制裁两个拳头一起打。特别是多次通过安理会对朝鲜采取制裁措施，起到了预期效果和施压作用。此次经济制裁给朝鲜施压，连中俄都投了赞成票。如果朝鲜不屈服，整个国家经济崩溃只是时间问题。这对中国来说也是一个十分严峻的考验，如果投弃权票或反对票，说明中国对半岛无核化是虚心假意。如果投了赞成票，朝鲜的反弹、反感、反目毋庸置疑。还有，中国与朝鲜的和平友好条约在有效期内，涉及国家关系不仅在政治上，感情上，还在法律上也存在一系列的问题。总之，赞同美国制裁议案中朝必然翻脸，不签字势必遭到国际社会的谴责。美国所谓的巧实力的挑不离间雕虫小技，使中国陷入无限的为难之中。在朝核问题没有爆发之前，中韩关系一向良好。2015年9月3日，时任韩国总统的朴槿惠应邀参加了在北京举行的“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活动，登上天安门城楼观看了阅兵式。但，自从美国在韩国部署萨德之后，中韩关系急转直下，不仅严重影响两国的经贸正常往来，甚至连双边官方和民间的正常交流也受到牵连。韩国同意美国在韩部署萨德，中国下了限韩令致使韩国经济和旅游业遭到重创，直线下滑。美国的所谓“巧实力”就是挑拨离间，它用一纸“经济制裁”决议和一个“萨德部署”指令，轻而易举把中朝关系、中韩关系搅动的天翻地覆，鸡犬不宁，而自己一点没有受伤，稳坐钓鱼台。非但如此，美国总统积极响应朝鲜领导人提出的朝美会谈的建议，实现了世纪握手，大大缓和了半岛紧张局势，因此特朗普很可能成为本年度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候选人，如果能够得到这个奖，它的份量要比奥巴马的那个奖重得多。
中美半岛博弈依然在继续，何时结束难以预料。从过去几十来朝鲜半岛跌宕起伏的争斗经历中，可以得出如下几点结论：
一、中国对半岛和平、稳定、合作的一贯主张和方针始终没有变，半岛与中国东北紧紧相连。中国致力于半岛不生战、不生乱，无核化不仅仅是作为一个负责任大国的国际义务，也与本国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因此，中国对推进半岛无核化的目标非常明确，意志十分坚定，行动相当有力，成效十分显著。
二、美国从自身利益出发，对朝鲜分别实施军事威慑、经济制裁、和解谈判“三管齐下”，而且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其目的是要继续对半岛局面保持主导地位，掌握主动权以及提高掌控能力，以达到进一步巩固作为亚太地区重要立足点—美韩同盟之目的。
三、中美半岛博弈由来已久，从上个世纪50年代的朝鲜战场的直接交战，到21世纪围绕半岛无核化的斗争，历时将近70年。中美斗争焦点是中国谋求和平稳定，而美国要半岛生乱乱中谋利。尽管表面上看，美国玩火、玩法、玩术“三箭齐发”得心应手，始终掌握主动权。中国相对而言处于被动地位，但是随着国力增长和地位提高，中国对半岛事务和问题的处理水平和掌控能力也在不断提升。总体上中美博弈的态势应该是，你有千条妙计，我也有一定之规，不分伯仲。
四、中美半岛博弈各有优势和弱点，美国的优点明显但弱点突出。它可以利用包括美日美韩同盟在内的军事实力，以及对国际规则的理解运用娴熟，对朝鲜半岛通过玩法、玩火、玩术“三玩”软硬兼施的手段掌控局势。其弱点在于对半岛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使其生乱乱中获利，经不起时间的考验，一旦原形毕露形象归零，主导权大打折扣。中国对半岛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天然优势，但是经不起美国挑拨离间的折腾，被抹黑背黑锅时有发生，但是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中国对半岛问题的处理能力和对局势的掌控能力会越来越提升。
（作者系中国太平洋学会副秘书长）
（责任编辑：李园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