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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经历两次“长征”的唯一一对红军夫妇 为革命曾写下《送子契约》(下)

2021-12-08 11:56 来源:《祖国》杂志

《祖国》/宋志娇 

编者按:85年前,英勇的红军将士在党的领导下,依靠理想和信念、意志和力量战胜重重凶险,付出巨大牺牲,赢得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伟大胜利;70年前,党中央一声令下,三万名十八军将士从四川出发,挺进雪域高原,战天斗地,克服千难万险,胜利完成了“第二次长征”,并为和平解放西藏作出了重要贡献。两次“长征”中,开国中将谭冠三和夫人李光明是亲历者,也是经历过这两次重大历史事件的唯一一对红军夫妇。今年,是老红军李光明诞辰100周年,《祖国》杂志专门与谭冠三将军长子谭戎生联系,将母亲李光明曾经口述的经历两次“长征”的内容编辑整理,以示纪念。让我们跟随老红军李光明的讲述,一起回到那段难忘的革命岁月,感受两位优秀共产党员的闪光人生。

 

李光明(1921-2011),四川通江人。19335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四方面军。1934年入团,1937年入党。她是首批一千多名进藏女兵中,唯一经历过艰苦卓绝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和解放西藏“第二次长征”的女红军。她的典型事迹,是十八军乃至全军女军人中的典范!她两次长征的壮举,称为“巾帼英雄”应是当之无愧的。她在共产党毛主席的领导下,为创建新中国、解放西藏和建设新西藏,舍弃母子亲情和家庭幸福,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长期建藏,边疆为家,为解放西藏百万农奴和中国人民的壮丽事业奋斗贡献了一生。她是首批授衔为数不多的女校官中的一员,荣获了多枚勋章、奖章和纪念章。她永远是我心中的英雄母亲。

——谭戎生追思亲爱的妈妈

口述:李光明  整理:谭戎生

为了实现党中央确定的“西渡黄河,夺取宁夏,从北面打通同苏联联系”的战略计划,红四方面军在会宁进行了休整和部队整编。周子昆同志支持成立了第三个妇女独立团,又叫妇女先锋团,近两千余人。团长是红军中著名的巾帼英雄张琴秋同志,参谋长是彭真(女)。整编时我也被编入了妇女独立团这支特殊的部队当战士。我们每天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紧接着就是连续的行军和作战。10月底,红四方面军总指挥部、第五、第九、第三十军团组成红军西路军,遵照中央指示相继西渡黄河,我们妇女独立团也成功地渡过黄河,我由于年纪小,加上身体有病,渐渐掉了队,我们一起的有十来个男女战士,大家仍然互相帮助、互相鼓励,咬牙忍痛,追赶大部队。待我们赶到离黄河还有不到十五里路的地方,我们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我们从老乡那里借到一口锅,大家把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凑起来买了一只羊,准备煮熟饱吃一顿,增加体力,以便追赶部队。正当把羊肉煮好要吃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些老百姓,其中还有一些红军战士从黄河的方向朝我们这个方向退下来。我们急忙跑上前去打听。他们说,西渡黄河的部队已经同马步芳、马鸿逵的白狗子打起来了,渡口已被胡宗南部队占领了,船只也被国民党抢走,有的被烧掉了,已经没有办法再过河了。听了这个消息,我们几个同志很着急,一起商量了一下,觉得黄河既然过不去了,我们还是继续北上去找中央红军,去找毛主席。我们抱着对党中央坚定不移的信念,又开始了急行军。我们拖着病体,忍饥挨饿走了两天两夜没有休息,终于在第三天半夜赶上了一支红军队伍。正准备停下休息一会儿,大部队又吹集合号向前行进了。我们又怕同部队失去联系,只好强打精神跟在队伍后面追赶。又走了两天,才追到了红一方面军设立的兵站,我们才找到了有吃的、有休息的地方。就这样,我们一站一站地走出山,到了陕西的云崖镇。我们这些没有能渡过黄河的女战士,被集中送到云崖妇女学校进行整训和学习。每天“三操”(早操、军训、晚点名)、“两讲”(讲政治课、学文化)。清晨集合出操,跑步、瞄准、拼刺刀;早饭后,学习文化和上政治课。学校共有四个连队,我被编在一连。我记得和我一起学习的川北老乡还有伍兰英、赵惠兰、李玉兰、罗平等一大批女同志。在这里,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我们这批红军从妇女学校学习结业后,是何长工同志率领我们奔赴延安。到了延安,我们被分配到各个部队工作,我被分配到延安留守兵团后方政治部剧社当社员,从事宣传工作。

 

19501月,李光明与谭冠三在四川乐山会合时的留影。

 

结识冠三

我们党正确处理“西安事变”后,全国形成了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的局面。这时的延安已成为全国有志青年和爱国人士心目中的革命圣地,他们纷纷从全国各地来到这里,接受革命的洗礼。

党中央和毛主席特别重视宣传党的共同抗日纲领,以团结更多的人参加到这个队伍里。因此,我们政治部和剧社的任务就非常繁重。几乎每天都有演出和联欢任务。经刘忠、伍兰英夫妇和后方部队李兆炳同志的介绍,我与当时任抗大俱乐部主任的谭冠三同志相识了。

冠三同志是湖南人,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早期从事农民运动,1925年只身奔赴当时的革命圣地广州寻求革命真理,投考黄埔军校,未果,即返回家乡从事农民运动和武装斗争。1926年加入青年团并于同年转党,是参加过湖南秋收起义、湘南暴动、三湾改编、井冈山斗争和开辟中央苏区根据地斗争的老革命。毛主席早在井冈山会师时就已经对谭冠三同志很熟悉了。当时冠三同志率领耒阳南二区农民赤卫队参加湘南起义,随朱德同志上了井冈山。这时山上的队伍扩大了,吃粮就是个大问题,毛主席找到谭冠三同志说:“听朱德、陈毅、毛泽覃介绍,你还是个教书先生哪!你我是同行嘛!你是带着队伍上井冈山的,要按‘绿林’的规矩来说,你还是入了股的呀!当然,在我们红军队伍里就不讲这些了。为了保证井冈山红军战士们每个人有饭吃,我要找个有些文化的同志来当这粮草官。冠三同志。你能不能干啊?”冠三同志说:“我的文化不高,如果主席觉得我能干,我就去试试吧!”就这样,一个区农民赤卫队的党代表、苏维埃政府秘书长兼党团书记,愉快地服从毛主席的分配,到红四军军需处当了一个管粮草的“书记官”。

冠三同志性格刚强,处事果断,作战勇敢,又善于做思想政治工作,能上能下,深得广大官兵的爱戴。他先后任红十二军政治部宣传科长、团政治委员、红一军团军事裁判所书记、陕甘支队政治部主任等职,随红一方面军参加了长征。在红军中,他算是比较有文化的人。他不但写得一手好字,而且很有文艺天赋,会吹箫、吹笛子、拉胡琴、弹月琴、琵琶,会唱山歌和红军歌曲,也会唱一些京戏、湖南花鼓调。李兆炳同志对我讲过,还是毛主席点将要谭冠三当抗大俱乐部主任的。在长征过草地时,一股国民党骑兵在我军的前面,毛主席对谭冠三同志讲:“冠三同志赶快带领队伍去消灭这股敌人”。在这场战斗中,冠三同志负了几处伤,毛主席亲自将他的拐杖送给冠三同志,并对冠三同志讲,一定要走出草地,完成长征,留下革命的火种(至今主席送给冠三同志的拐杖我还保存着)。四渡赤水战役时,有一次部队打了胜仗,在行军途中休息时,冠三同志抽出笛子给大家吹出欢快的乐曲,以鼓舞士气。正巧毛泽东同志和王稼祥同志从这里路过,听到这充满喜悦之情的笛声,就朝笛声的方向走去,走近一看是谭冠三同志在给大家表演,非常高兴。毛泽东同志高兴地说,冠三同志,你的笛子吹得很好听啊!把同志们打胜仗的喜悦心情都吹出来了!好哇!冠三同志,你还是个多才多艺的多面手嘛!冠三同志听到毛主席的表扬也很高兴。他提议大家一起唱一首红军歌曲,大家热烈响应,共同唱了一首《当兵就要当红军》的歌曲,声音宏亮,响彻云霄,毛主席和王稼祥同志也和同志们一起唱了起来。这歌声极大地鼓舞了红军的士气。

红一方面军胜利长征以后,冠三同志参加了直罗镇战役和东征、西征战役。西征战役尚未结束即被送到红军大学一科学习,毕业后留校。他先同刘亚楼同志在训练处搞训练工作,不久即调到抗大俱乐部当主任,后来又调到秘书科当科长。与毛泽东同志接触的机会就更多了。毛泽东同志在抗大教务工作会议上,对谭冠三同志领导的俱乐部工作给予了表扬。

由于我同冠三同志的个人经历有许多相似之处,又都经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艰苦考验,有许多共同语言,我们于19378月在延安结婚。我们先后生育了6个孩子,由于战争环境的恶劣和残酷,有两个孩子不幸夭折。

194779月,时任晋察冀军区第三纵队政治部主任的冠三同志,去西柏坡参加中共中央工作委员会召开的全国土地会议。会后,他向中央北方局提出到长江以南敌占区开辟工作的请求。得到批准后,立即启程南下,我当时也带着3个孩子随他一起南下。走到邯郸,我因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冠三同志就安排我和孩子们返回冀中深县王村,在他抗战时期的老警卫班长赵金标的家里安顿下来。194932日,人民解放军胜利进驻北平。为了迎接新中国的建立和革命胜利后的建设任务,我迫切希望进一步学习文化知识,提高文化素质。这样,在庆祝胜利的鞭炮声中我把两个小的孩子(女儿齐峪1岁,小儿子戎丰生下来刚7天)分别寄养在当地的两个农民家里,把两个大一点的孩子(老大戎生仅8岁,老二延丰刚刚4岁)送到北平华北军区荣臻学校(后改为北京军区八一学校)上学,我即到石家庄河北省委党校学习,直到成都战役结束。

 

1950年,接受进军西藏任务后,李光明把长子谭戎生(左三)、次子谭延丰(左一)送到荣臻小学住读;1947年,三女儿谭齐峪(左四)被送到河北高阳县一个农户家寄养;1948年,四子谭戎丰被送给河北深县一家农户抚养,并立下《送子契约》。

 

谭冠三和李光明写下的《送子契约》

 

随同十八军进藏

194912月底成都战役后,我接到总政治部的电报,要我即刻到北京集中,前往重庆二野报到。当时我正在石家庄河北省委党校学习。接到通知后,我即赶赴北京,把两个在华北军区荣臻学校的孩子接到招待所。八九个月不见,孩子们都有了一些变化。作为母亲,我非常理解孩子们需要母爱的心,但党的召唤就是命令,革命的利益高于一切,我必须摆脱孩子们的“纠缠”,按时起程。于是,我趁孩子们睡熟之际,强忍心酸的泪水,离开了他们。

我同十几位同志一起从北京乘火车南下到武汉,改乘轮船逆水而上到达重庆。在招待所正巧遇上了十八军后勤部部长扶廷修到二野开会。他说可以同他一起乘汽车前往乐山十八军军部。通过扶廷修介绍,我才知道冠三同志任十八军政治委员,现已接受党中央的命令,准备进军西藏。到乐山已经很晩了,扶廷修把我送到驻地就告辞了。很晚冠三同志才回来,看到我他很高兴,快两年不见了,他还是那么消瘦,眼睛里带着血丝,看得出他的工作很紧张,也显得很疲劳,但是仍然乐观、坚定,信心十足。他问起这两年我的情况及孩子们的安排,我都一一向他作了汇报,他点头表示满意。他也同我讲了他的情况:参加西柏坡中央召开的土地会议后,他要求南下到江南敌后开辟新区的报告得到批准,到达豫皖苏区。当时刘邓大军胜利挺进大别山,中原局要求迅速创建新的根据地,抽调大批军队干部做地方工作,发动群众,建立政权。这样他未能渡江,而被派到汝南工委任书记。成立豫皖苏八地委,时任地委书记兼八分区政委,参加并支援淮海战役。19492月,成立十八军,调任军政治委员,率部参加渡江战役,一路南下作战,历时10个月,途径8个省,作战数百次。成都战役后,决定十八军经营川南,军长张国华兼任川南行署主任,谭冠三兼任自贡市委书记。未几,党中央、毛主席指示,由西南局承担解放西藏、经营西藏的任务。刘邓首长经过权衡决定,由张国华、冠三同志率十八军担此重任。目前正进行思想动员和各种准备。

在我见到冠三同志时,对部队情况和全局情况不甚了解,曾很唐突地向他提出: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可是四个孩子年纪都还小,可不可以先接来四川安顿?他沉思了一会儿,没有马上回答我。我接着又追问道:难道这个问题很难、很大吗?在我的追问下,他不得不全盘托出他的想法。他对我说:“光明呀!我们结婚12年了,由于处在战争年代,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彼此信任,相互支持,最艰苦最残酷的考验我们都熬过来了。现在新中国建立了,是应该过和睦团圆的日子了。但是,我和全军指战员已经接受了党中央、毛主席和刘、邓首长下达的进军西藏、解放西藏的光荣任务。刘伯承司令员甚至强调,进军西藏的任务极其艰巨和意义重大,可以称作是‘第二次长征’。把这个光荣的历史重任交给十八军,是党中央、毛主席和刘、邓首长对我们的最大信任。但是,现在看来,我们的一些同志,特别是在少数领导干部中,有过安稳太平日子的思想,有个别的甚至抵触情绪很大。我作为政治委员,应该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我和你不在川南安家,也不能把孩子接到川南安顿。为了西藏人民的解放,我们只有舍弃小家,只有舍弃儿女情长的牵挂,以我们的实际行动去感染和教育全军将士,率领他们去完成历史赋予的光荣使命,把五星红旗胜利地插到喜马拉雅山上。这才是我们红军战士的本色呀!你说对吗?光明同志,我想你一定会支持我的!我们一起进行第二次长征吧!”他的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也是他真实情感的表露。十几年了,我对冠三同志的性格了解得太深了,同时,也非常理解他的处境。作为军政治委员、主要领导者之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对全军几万官兵产生重大影响!我对他说:二万五千里长征我们走过来了,抗日战争那么艰苦、残酷的年代我们也熬过来了,蒋介石也被打挎了,新中国也成立了。现在的西藏还是农奴制度,百万西藏人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从小给人家当童养媳,实际上就是当奴隶,做牛做马,知道当奴隶是什么滋味!为了西藏人民的解放,进军西藏我义不容辞。我也是一名红军战士,受党教育多年,为能同你一起参加“第二次长征”而感到自豪。孩子们我已作了安排,比在战争年代稳妥、安全多了,这些你都放心吧。他听了我的一番话,非常高兴,紧紧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支持的!”

不久,我被分配到十八军妇女干校任第三中队中队长,同大家一起学习有关政策,学习藏语文,做进军西藏的各种准备。一次,军政治部主任刘振国来看我,一开口就对我说:光明同志,你带了个好头哇!我一听楞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问他:刘主任,我刚来了不久,还没有做什么事啊!他风趣地说:“就你表示要同谭政委一起进军西藏这件事影响就不小啊!在全军带了个好头啊!军党委扩大会上,国华同志连声称赞‘好!好!好!这个头带得好!’。老政委还表示:这次进军如果牺牲了,也要把他的骨灰送到西藏,埋在西藏的土地上。‘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老政委的坚定态度,后盾还在你光明同志这里嘛!”我急忙说:刘主任,这话可就过奖了!冠三同志你是最了解的,即使是我做不到,他也会坚决做到的。何况,我是他的战友和妻子呢,这也是一个红军老战士的职责嘛!刘振国听了很高兴,还很关心地询问我身体怎么样?孩子们的安排情况,有什么困难需要组织解决?我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就等一声令下,整装出征了。就这样,我同冠三同志一起接受了进军西藏的光荣任务。

进军路上勇往直前

195034日,天空晴朗,红日高照,十八军在乐山举行了庄严隆重、气壮山河的进军西藏誓师大会。军长张国华、政委谭冠三率领全军将士庄严宣皙:为了完成祖国统一大业,驱逐帝国主义出西藏,解放苦难中的藏族人民,我们一定要发扬红军光荣传统,吃大苦、耐大劳,不怕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坚决完成进军西藏任务,誓把五星红旗插到喜马拉雅山上,让幸福花朵开遍全西藏。

誓师大会结束后,一场向“世界屋脊”的大进军开始了,整个部队以无比的热情积极进行出征前的各项准备。当时,在体检时发现我已身怀有孕了,组织上动员我暂缓进藏留在后方。我表示:既然冠三同志已经向全军将士表示了我们共同进藏的决心,那就是说没有后路可走,更不能说了不做,失信于众,就是遇到再大的困难和危险,也要实践自己的诺言。我的坚定态度使他们很感动,并关心地嘱咐我一定要注意身体,保重安全。

就这样,我被派到军司令部通信科作报务工作,随军直机关从新津启程。出征部队经雅安、天全、泸定、康定向道孚、甘孜进军。其间,翻过了二郎山、折多山进入高原。部队到达甘孜后作了一段休整(大约半年),同时等待中央人民政府同西藏地方政府的和谈。1951523日,中央人民政府与西藏地方政府签定了和平解放西藏的17条协议,这是党的民族政策的伟大胜利。

195171日,进藏部队在张国华和谭冠三率领下继续向昌都挺进。西藏地方政府首席和谈代表阿沛·阿旺晋美夫妇同军直机关一起行动。

部队翻越了海拔5300米的雀儿山和5000-6000米的达马拉山、甲皮拉山,于717日到达昌都。从昌都到拉萨还有2300多里路。沿途横亘着十几座高峻的雪山,有的终年积雪,空气稀薄,干部战士都要背六七十斤重的武器装备和粮食;有时爬雪山还设法带上干柴以备野炊用,在积雪没膝的险路上与凛冽的风雪搏斗。晚上就在雪地上宿营,帐篷就扎在雪地里,人一呵气,帐篷里就结成了冰花,不少人头痛胸闷,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们通信科的同志每天都要超负荷运转。白天和部队一样行军,晚上部队宿营,我们却要马上设机架线,发动马达开始收发报工作。

在部队行进到昌都西北的丁青宗时,意料之中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军指挥机关在丁青宗驻扎,我们通信科距军指还有一段路程,那天是我值班,当我走在路上时,我感到肚子有些隐隐作痛,但是我想:在工作岗位上工作第一,个人有再大困难也要克服。于是,我坚持走到工作室。当我用力摇动马达时,因用力过猛而导致大出血流产,人顿时昏迷过去。事后得知,在我处于手术抢救的紧急时刻,冠三同志正在基层部队检查工作。手术后,当军政治部负责同志打电话向他报告,请他早点回来探视时,他只对政治部的同志说:“请转告光明同志,脱离危险就好,一定要她注意休息,手上的工作可以暂时交给其他同志,我工作完了就回去看她。在我脱险之后,许多同志都关心地劝导我返回内地休养,因为前面的道路更艰险,自然条件更恶劣。冠三同志回来以后,也极为关切地向医务人员了解我的情况。当他了解到因为药品器械短缺,确实存在不少困难时,也征求我的意见:“是否可以先返回四川休养,治疗好了再进藏。”我对他说:战争年代我们生育了六个孩子,死了两个,那是战争的残酷所致,二万五千里长征牺牲了那么多英勇的战士,那是红军的物质条件极度困难,自然环境异常恶劣,加之敌人强大军事力量的围追堵截所造成的不可避免的牺牲。这次我们接受进军西藏、解放西藏的任务,受到党中央、毛主席以及全国人民的大力支持,条件比二万五千里长征,比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要好得多了。那个时候我都没有去见马克思,难道遇到这么一点困难就退缩不前吗?那还能称得上是红军战士吗?还配作谭冠三同志的战友和妻子吗?他听了我发自肺腑的话,也高兴地笑了起来,说道:“光明啊!我知道你的性格是刚强的,困难面前是不会动摇的。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我们一起把第二次长征走到底,解放西藏,完成统一祖国大陆最后一片土地的神圣任务。”

部队在丁青宗休整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又踏上了西征的路程。我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在首长和同志们的关怀照料下,仍然顽强地随同部队前进,同雪山冰河搏击,勇往直前。不几天,部队来到怒江边。怒江两岸悬崖绝壁,江水是冰山雪水,翻滚咆哮,狂怒奔流,一泻千里。军首长亲自带人实地考察,选取比较安全的地带,采用牛皮筏子载人渡江,骡马进行泅渡。坐上牛皮筏,在江水激流中冲荡,很容易使人头昏眼眩。我们只能闭上双眼,屏住呼吸,全身放松,顺其自然,慢慢漂向对岸。渡江时,人员没有伤亡,骡马却损失了20多匹。横渡怒江天险后,我们在大草原上走了10多天,来到进军途中最后一座大雪山——冷拉山。冷拉山海拔6300米,山顶冰雪沉积,空气稀薄根本没有路。部队刚走到山脚下,就有不少同志出现高山反应。大家一步三喘气,走几步停下来缓缓劲再使劲往上爬,从山脚下一直攀登到山顶。爬到山顶极目远望,一片银色世界,景色极其壮丽。但是严重缺氧,使人头昏眼花,头重脚轻,有再好的自然美景,也没兴致去欣赏它了。下山时更为险峻,从山顶向下俯视,是一眼望不到底的万丈深渊,可谓人迹罕至,鸟兽绝无。在冠三同志的指挥下,大家坐在地上,双腿伸直,双手抱紧枪支,两眼盯住一个方向。一声令下,同志们按照先后顺序排列往下滑,这种办法虽然有危险性,但是在当时情况下,谁还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呢?部队整整用了两天时间才胜利越过冷拉山。据统计,翻越冷拉山时,干部战士口鼻出血的占2/3,因高寒缺氧,心脏病发作而牺牲的有5人,还有许多骡马倒毙。和我一起行军的一位同志就牺牲在冷拉山顶。

经过千辛万苦,两千多公里的漫漫征途上,十八军将士发扬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凭着对党、对人民的无限忠诚,以顽强的革命意志,用坚实的双脚,历时一年零八个月的长途跋涉,翻越了十几座高峻的雪山,渡过几十条湍急的河流,穿越了广袤的茫茫草原和原始森林,踏过了高原流沙和冰川地带,战胜了高原雪山的奇寒缺氧,抗过了狂风骤雨的袭击,克服了物资极度缺乏的困难,终于在19511024日,进抵西藏首府拉萨。1026日,在拉萨各界万名僧俗、群众的欢迎下,十八军将士举行了庄严隆重的入城仪式,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军长张国华、政治委员谭冠三。在这支具有光荣历史和屡建战功的英雄部队行列中,有数百名英姿飒爽、引人注目的女军人。她们同那些男子汉们一样,带者胜利的喜悦,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了高原古老的阳光城——拉萨,胜利地完成了把鲜艳的五星红旗插到喜马拉雅山的神圣任务。当晚,冠三同志带着难以仰制的激动心情,挥笔写下了豪迈诗篇:

……大军西进一挥间,二次长征不畏难;数月艰辛卧冰凌,世界屋脊红旗展。男儿壮志当报国,藏汉团结重如山;高原有幸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1985126日,冠三同志去世后,经中央批准,他的骨灰安放在拉萨西郊——他当年率部创建的八一农场苹果园,实现了他“长期建藏,边疆为家,死在西藏,埋在西藏”的夙愿。中国的神圣土地一寸也不能丢!他永远守卫在西藏,这对驻藏广大官兵永远是一种教育和激励。

进军西藏的岁月让人永生难忘,西藏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责任编辑:李欣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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